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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6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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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64

64.

懷念工作之餘的生活, 乏善可陳。

她只待在那個小小的出租屋裏,要麽看書,要麽睡覺。

每每睡醒, 她都會發很久的呆。

她沒有告訴任何人, 連自己落下的眼淚都無法坦然面對。

她好想他。

做夢是唯一能見到他的途徑。

因為這個抱姿, 懷念無法看到段淮岸的臉。但她感受到, 段淮岸起伏的胸膛,沈重的呼吸,以及放在她腰間僵硬卻又幡然加重力度摟著她的手。

空氣裏的浮塵仿佛都停止湧動, 整個世界安靜地連月光都不忍打擾他們相擁。

烏雲蔽月的夜,他們緊密地貼在一起。

“我剛剛真的做了個夢, ”懷念壓著顫抖的聲線,然而聲音裏還是透著她的惶恐與害怕, “我夢到你在國外找了個女朋友, 你回國的時候,她也跟著你回國。你很喜歡她, 比喜歡我還……還要喜歡她。”

“你還帶她回家了,程阿姨和段叔叔都好喜歡她。”

“你牽著她的手,到我面前, 和我說——”

“和、和、我說……”

懷念哽了下,咽下喉腔裏彌漫的酸澀,呼吸變得艱難。她深吸了一口氣,剩下的話,說得很慢,很慢:“你說。”

“——懷念, 現在,是我不要你了。”

這話說完, 全世界仿佛都消音般。

懷念埋在他肩頭,像是再也控制不住。段淮岸感受到有什麽潮濕的液體,沿著他的肩,沿著他的鎖骨,一點點往下滑。滑到他胸口處,他好像被巖漿燙了下,心臟有密密麻麻的灼燒感,無法散去。

懷念的喉嚨被淚水浸泡,哭腔明顯。

她說:“小時候,所有人都和我說,我媽媽不要我了。”

“後來,我爸爸也不要我了。”

“我和媽媽保證過很多次,我會聽話我會乖,我會好好學習,我絕對不會成為她的麻煩,成為她的累贅。”

“媽媽才願意把我接到她身邊的。”

分明落淚的是她,但他的世界仿佛下了一場瓢潑大雨。

段淮岸的手放在她的後腦勺處,很輕很輕地撫摸著她的頭,他的喉嚨顫痛,“沒關系的寶寶,我不會不要你的。夢都是假的,我怎麽會和別人談戀愛呢?你說對不對?我也很乖的,和你一樣乖,分手之後,還是——”

他深吸一口氣,“只想回到你身邊。”

懷念仍在哭,眼淚完全止不住。

段淮岸想抽紙給她擦眼淚,但她一發現他動作,立馬將他摟得更緊。

“……”

段淮岸索性不動了,任她把衣服鼻涕都淌在他衣服上。

漸漸,有細碎的聲響,段淮岸揚眉往外看,室外落起了細雨。

正值清明,多雨時節。

淅瀝的雨聲和懷念的哭聲逐漸重疊,段淮岸抱著她,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她的背。他時不時地側頭,手撩過她散落的碎發,輕吻過她的額角。

這吻不摻雜任何情欲,卻比任何一個熱吻更令她情動。

哭了不知多久,她似是哭累了,甕聲甕氣道:“你能給我抽點紙嗎?”

“擦我衣服上吧。”段淮岸故意嘆了口濁氣,“我這一天,衣服不是被酒灑,就是被你用眼淚灑,你是不是對我的衣服很不滿?”

懷念默了幾秒,她說:“你的衣服都好貴。”

聽到這話,段淮岸眉心一跳,立馬抽紙巾給她擦臉,邊擦邊說:“衣服而已,臟了洗就行。”

見他如此小心翼翼,懷念唇畔溢出抹笑來,“你的房子也好貴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什麽時候才能買得起房啊?”她表情耷拉下來,垂頭喪氣的,“說好了的,等我買了房,我就和你談戀愛的。”

“那你什麽時候買房?”

“五年之內吧。”

“……”段淮岸盯著她,兩秒後,氣笑了,“我們分手五年,我剛熬過一個五年計劃,你又來一個五年計劃?懷念,你故意磨我是吧?”

懷念也被自己的計劃逗笑,“好像,時間是長了點。”

“想聽實話嗎?”段淮岸語氣不太痛快,“我連五個小時都不想等。”

“我明天回去上班,上四天班,正好第五天休息。到時候我要是想談戀愛,我就給你打電話。”懷念掰著手指算了算,“那等五天吧。”

段淮岸表情閑散,透著股倦怠冷感,看上去挺沒所謂的,哼笑了聲:“那要是五天後,你不想和我談戀愛呢?”

“那就——”說到這,懷念稍顯局促,很沒底氣地說,“我們就和以前一樣,瞞著所有人,偷偷談戀愛?”

說來說去,還是會談戀愛。

段淮岸嗤笑了聲,難得沒與她較真。

懷念擦幹了眼淚,並沒從段淮岸的腿上下去,她問:“你怎麽這麽晚了,還不睡覺?”

“你不是認床?”他淡聲,輕描淡寫的口吻,“我怕你睡不著,你又是第一次來這兒,對這裏的一切都很陌生。你睡醒,應該會挺無聊的。我想著陪你一會兒。”

“那你一個人坐在這裏,不無聊嗎?”

“嗯?”段淮岸下顎輕擡,指了指身側的筆記本電腦,“有工作陪我,不無聊。”

“你每天都這樣嗎?”懷念忽然問。

“什麽?”

懷念坐直了身子,視線下拉,和他對視。

她很有耐心地問他:“你在國外,還有回國之後的這段時間,都是一個人工作到半夜嗎?身邊沒有人陪你嗎?”

段淮岸嗯了聲,語氣很隨意:“我沒那麽脆弱,需要人陪。而且你也知道我的,我不喜歡身邊有人待著,挺煩。”

停頓一秒,他悠閑地補充:“你不一樣,你忘了嗎?高中的時候,咱倆就同居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高中。

同居。

他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!!!

懷念:“我們是住在一個屋檐下,你睡你的房間,我睡我的房間,我們之間,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
所以,別說的,那麽,暧昧,行嗎!!!

“你要不要考慮一下,”段淮岸擡睫,眼神輕佻地望著她,“和我睡一張床,我可以保證,我們之間,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
忍住拆穿他的沖動,懷念很給他面子,“你這兒離醫院太遠了,我上下班很麻煩。”

段淮岸很不識相,涼颼颼地說:“我看你是嫌我吵。”

懷念默了默:“如果你用對待遲徑庭的態度對我——”

“我又不和他談戀愛,”段淮岸忍不住打斷,“我和他每天扯東扯西幹什麽?”

段淮岸臉上沒什麽表情,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,低哂了聲,“如果我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態度,你還會覺得我是喜歡你的嗎?”

懷念一楞。

沈默須臾。

她忽然意識到段淮岸說的是對的,她的問題顯得有點兒多餘,也顯得冒昧。

懷念瞅了他一眼,又回到剛才的話題,“可我住你這裏,上班的話,比平時得早起一個小時。”

“你想讓我搬你那兒住?”段淮岸不慌不忙地說,“也不是不行。”

懷念也不知道自己哪個字透露出自己在邀請他去她家同居的訊息,她忍氣吞聲,好言相勸道,“我那房子太小了,你住著會不習慣。”

“床大就行了。”段淮岸毫無正行道。

懷念忍無可忍,突然冒出一句話來:“你精心挑選的床,當然大。”

這話讓段淮岸沈默住了。

有的事情,懷念沒有過多思考過。她的社會經驗淺薄,即便工作了這麽久,依然和初出茅廬的大學生沒什麽兩樣。然而當她仔細回想,就會發現處處都是漏洞。

為什麽出租屋的裝修設計像是為她量身定制?

為什麽她搜出來,所有的家具都是國際大牌?

為什麽一直在漲的房租,在段淮岸回來之後就回到原先的價格?

為什麽之前難說話的房東突然如此慷慨?

懷念心裏隱約是有答案的,但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和段淮岸求證。她又怕自己內心的答案是錯的,然而看到段淮岸的反應,懷念知道,自己猜對了。

“那套房子,是你的嗎?”懷念問他,“還是說,房子裏面的東西,是你買的?”

“……”段淮岸神色一頓,“房子不是我的。”

那就是後者了。

懷念嘆氣:“我好像挺喜歡自找麻煩的,和你在一起,我什麽都不用考慮,安心上學、安心上班。其實我也反省過,我們之間,沒必要走到分手這一步。”

“那我可能這些年會時不時給你買機票,讓你飛到國外來陪我。”段淮岸說出自己的內心想法,“我大概還是會和以前一樣,拿你媽媽威脅你、強迫你。”

“……”懷念撇了撇嘴,無語,“分手快樂。”

……

聊著聊著,懷念的眼皮直打架。

鑒於她明天還要上班,哪怕再認床,段淮岸都把她抱回床上了。

懷念被他抱著,呼吸間滿是他身上的氣息,鋪天蓋地地席卷著她。溫熱的,對她而言,能給她帶來無限安全感的氣息。

以至於段淮岸把她放在床上之後,懷念的手還是摟著他的胳膊,不舍得松開。

段淮岸湊過去親了下她的唇,嗓音喑啞,徐徐道:“陪聊服務結束,寶寶,我可以開始下一步陪睡服務了。”

然而懷念沒有任何動靜。

他低頭一看。

睡著了。

睡得挺沈。

段淮岸保持著單膝跪在床上的姿勢,弓著腰,任懷念摟著他的脖子,不知過了多久,懷念才松手,翻了個身,卷著被子沈沈睡去。

“寶寶。”他湊過去,親了親她的耳朵,“晚安,明早見。”

段淮岸沒有趁人之危,也沒有睡到懷念的身邊。

關上客臥的房門後,段淮岸鉆進主臥的衛生間,四月,夜裏氣溫濕冷,段淮岸沖了半小時的冷水澡,才稍稍降低一點兒身體裏冒出來的火氣。

假使他和懷念睡在一張床上,段淮岸不敢想今晚他要沖多少次冷水澡。

盡管他們不在同一張床上,段淮岸仍精神抖擻,他靠坐在床頭,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,手機忽然震動,是遲徑庭的來電。

這些年,由於二人時差的關系,遲徑庭通常習慣淩晨給段淮岸打電話。

這個時候,遲徑庭剛結束酒局,而段淮岸那邊正巧是晚上。

即便段淮岸回國了,遲徑庭依然不改這習慣。

段淮岸按下了接聽按鈕。

手機聽筒裏有隱隱約約的風聲,遲徑庭的聲音略顯空寂:“我剛結束酒局,你那兒怎麽回事兒?懷念怎麽就潑你一身酒了?”話一頓,傳來車門一開一關的聲音,風聲和嘈雜的背景音都消失了,遲徑庭冷嘲熱諷他,“是不是你對懷念動手動腳了?”

“她沒有潑我酒,而且——”段淮岸眉梢輕揚,“她在我家睡覺了。”

“我操?”遲徑庭震驚,“你他媽的,還強搶民女?你現在不是不玩強制愛了嗎?怎麽還整上囚禁play了?段淮岸,你能不能做個人!”

段淮岸蹙眉,一字一句,強調著:“是,她,主,動,來,我,家,的。”

遲徑庭:“我看你喝多了。”

段淮岸:“我和你沒話說。”

遲徑庭仍是不信:“懷念會主動去你家?你老實交代,是不是裝自己喝醉酒走不動道,讓她扶你。”

“不是。”段淮岸面無表情,“她說,她想來我家做客。”

“我怎麽就這麽不信呢?”

“愛信不信。”

“主要是,這個時間點,你居然還醒著,你難道不應該和她睡一張床嗎?”遲徑庭覺得這不是段淮岸的作風,“懷念真在你家過夜嗎?你別吹牛逼唄。

“不信的話,你可以來我家吃早餐。”段淮岸不屑一顧的口吻。

段淮岸說到這份上,遲徑庭不再起疑,他感慨:“哥們你被潑一身酒,也不冤。懷念都願意跟你回家了,那你下次跳個江吧,說不準懷念會把你帶回她家。”

“……”段淮岸直接掛斷電話,他覺得自己和遲徑庭真的沒話講。

電話掛斷後,段淮岸還是非常精神。

只要一想到懷念睡在他家;

再一想到她坐在自己懷裏,好乖的;

再往前,是他倆接吻;

再再往前,是她主動親他。

段淮岸突然又起身,去浴室,沖了個冷水澡。

一晚上,段淮岸都沒睡好。

不同於懷念的認床,也不像她一樣做噩夢被嚇醒,段淮岸是激動的。激動到大半夜進了衣帽間,選明天早上要穿的衣服。

早起要穿家居服,懷念穿的是白色短袖和黑色褲子,他也得穿白色上衣和黑色褲子。

然後想到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。

得帥點兒。

最好帥的懷念明天上班都在想他。

好一通折騰下來,段淮岸真正睡著,已經是淩晨四點多了。

隔天,他被電話鈴聲吵醒。

段淮岸半睡半醒地拿過電話,按下接聽按鈕。

電話那端,響起程松月的聲音,“我找不到你家的門禁卡了,你能不能下來接我?”

段淮岸思緒尚未清晰,下意識地順著她的話,說:“你大清早地來我家幹什麽?”

“我來給你送早飯。”程松月驚喜道,“找到了,我就說嘛,我帶了門禁卡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程松月似是進了電梯,聲音顯得空靈,好似有回音,“兒子,我是你媽,我好難得表現一下我的母愛,你能不能別拒絕?”

“今時不同往日,兒子,換做以前,你有女朋友的時候,我可不敢來你家,怕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。”

段淮岸從床上坐了起來,缺乏睡眠,身體處於極度困倦的狀態,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。

驀地。

程松月話裏某個字眼令他暫停下動作。

段淮岸猛地掀被下床,他邊往外走,邊和手機那頭的程松月說:“媽,我今天沒時間在家裏吃早飯,你把早飯送到我公司去。”

話音落下的同時,他聽見了聽筒裏電梯到達樓層的提示音。

他一擡眼,看見站在橫廳與玄關交界處的懷念。

她一副剛睡醒的樣子,低頭揉眼。

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像是情侶睡衣,清晨陽光熹微,越過落地窗,塵埃浮動。他們面對面站著,沖彼此相視一笑。

如果沒有程松月的突然出現。

那將是非常溫馨的一幕。

“是我眼花了嗎?”程松月神色僵硬,難以置信道,“我怎麽在一個單身獨居男人的房子裏,看到了一個女人,而且這個女人,長得和懷念好像。”

“……”

周圍沈默下來。

懷念轉過頭,看到玄關處站著的程松月,她的心臟好似驟然縮緊,有一瞬間,呼吸停住。

段淮岸耳邊的手機,手機裏的聲音與空間裏的聲音高度重疊,他唇線拉直,將手機掛斷。

段淮岸大闊步走到懷念面前,摟著她的肩,低聲說:“乖,你先進屋。”

懷念餘光瞥了眼玄關處的程松月,她踟躕著,咬了咬唇:“程阿姨……”

“沒事。”段淮岸說,“交給我,你先進屋換衣服,我待會兒會來屋裏找你。”

他摟著她肩的掌心微微使力,幾乎是半推半拖地,送懷念進了客臥。

再回來,程松月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站在原地,兩只手,一只手提著她的包,一只手提著保鮮盒。

她的神情,如同靈魂出竅般,開始給自己瘋狂洗腦:“你們公司現在不僅做智能仿生手,還做智能仿生人了嗎?剛剛那個機器人,和懷念長得好像,懷念知道這件事嗎?她有告你侵犯她肖像權嗎?”

段淮岸目光微頓,盯著程松月,說:“她不是機器人,你也沒眼花。”

“她就是懷念。”

“咚——”

“咚——”

兩聲。

程松月驚嚇過度,雙手無力,手裏的兩樣東西依次掉落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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